邵萍不是傻子，自然不可能被动挨打，绕着公交车转圈。
女孩下车的时候，只听见他挑衅的声音在另一侧。
“打我啊，笨蛋。”
女孩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跑动，她气急了脱掉高跟鞋拿在手里，赤脚追着邵萍打。
可是，像她这种城里长大的女孩，哪有邵萍这种乡镇长大的人，那样熟悉又跑又跳，他可是玩这种游戏的好手。虽然他的身体不是最强壮，但他能猜测别人的下一步动作，提前想好闪躲的动作，也就是简单的心理战。
女孩因为生气，只想着追到保上邵萍，然后暴打他一顿，以解她的心头之恨。而等她跑到邵萍发出声音的地方时，邵萍已经又回到了车站的那边。
“二百五，二百五……”邵萍搞怪地喊道，这听在女孩耳里，火上浇油。
她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鞋子格外碍事，索性直接扔到了一边，抓色银色小挎包，继续寻着声音追过去。
邵萍旧技重演，跑到下一个地方，挑衅道：“蠢猪，你在找我吗？我让你先跑二十米又如何？”
“你死定了！！！”女孩的眼睛通红，一直抓着的挎包也扔在了地上。
邵萍趁女孩追过来的时候，溜地一下钻到了车上。车里的人全程看着他们的闹剧，怎么说呢？他们觉得邵萍把女孩耍得团团转，这样一看女孩还有点可怜。
司机大叔的嘴巴张着忘了合上：“你……”
“嘘！”邵萍示意车上的人不要出声，车上的人下意识地配合他的动作。
跑到邵萍前一个位置的女孩，因为找不到邵萍，毫无形象地大喊：“你有本事出来啊？你还是不是男人？！”
邵萍在心里偷笑，没有管女孩嘴里难听的话。
小丫头片子，看我怎么整你！
他猫着身子跑到另一侧，捏着鼻子喊道：“我就在这啊，让你三秒又如何？”
“你有本事别跑啊。”
女孩全速奔跑，当她赶到另一侧车厢时，又听到另一端出现了邵萍的声音。
“怎么了？不行了？年纪轻轻的，身子虚啊。”
女孩咬牙，她就不信追不上他！
“叫你出去浪，现在后悔了吧？”
“没吃饭吗？就这？！就这？！！”
无论女孩跑得多快，邵萍的声音总能在她停下来的时候，公交车的另一侧出现。
女孩的体力在急剧跑动中大量消耗，她精心打扮的妆容，因为汗水融化。左眼的假眼睫毛不知所踪，右眼的假眼睫毛也跑了出来，而她画好的眼线则如墨水流下，脸上留下很长的黑印。抹好的口红，大概只剩下一半。
看她现在的样子，别人以为她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，也不足为奇。
“哟，不行了？”
邵萍的声音在女孩的旁边出现，可女孩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了。
邵萍递过一瓶矿泉水摇头道：“年轻人，不行啊……”
事实上，他跟女孩打了个情报差，只有开始的时候，他公交车下面跑。后面的那么多次，他都是在车厢里面，左右走几步路，再捏着鼻子，制造自己在车厢另一边的假象，把女孩耍得团团转。
女孩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，终于可以安静地闭上。她拿过水，也不管是邵萍递给她的，拧开瓶盖就往自己嘴里倒。
邵萍趁这个时间，捡回了女孩丢掉的高跟鞋和挎包，放在女孩身边。
“唉，我不是故意耍你，这都是事出有因……”
邵萍拿人寻开心，说得清新脱俗，自己则苦大仇深。
“我这样做，都是为了救你……”
“救你（嘛）……”少女停下来，才感到周身酸痛，刚才的运动量，比她半年加起来还多。
“你还不信了？”按狗系统传过来的影像，女孩最后把自己和整车人作死了。
因此，邵萍说这话的时候问心无愧，那叫一个真诚无比，把女孩都唬住了。
“我问你，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？”
“什……”
“小鬼节啊！”邵萍压低了声音，神神秘秘地说道。
女孩听过鬼节，传说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，后背的汗瞬间透心凉。
邵萍看到女孩瑟缩的肩膀，就知道她信了三分。
女孩的缓过劲来道：“你乱说些什么，我要曝光你！”
邵萍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，抢走女孩的手机。
“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，那一车都是鬼。”
女孩听到邵萍的话，向公交车看过去。太阳光在公交车的背面，逆光之中，每个人的脸似乎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。最关键的是，车上的人挤在一起，看着自己古怪（憋着忍不住笑）地笑。
女孩紧紧地抓住邵萍的衣服，完全忘掉了刚才的仇恨，把邵萍当成了自己的救星。
“我跟你说，我也是不忍心看一个小姑娘，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，所以才管了这么一次闲事。”
在女孩准备抬头看向公交车的时候，邵萍喝道：“低头！”
“别看，千万别看他们，他们要是知道，你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，我也保不了你。”压着嗓子，嗓音在颤抖。（邵萍在心里疯狂打滚，滚来滚去像一只蛆。）
“我我……我该怎么办……”
“大师，你帮帮我！”女孩改变了对邵萍的称呼，彻底地信了邵萍的话。
她带着哭腔道：“我还年轻，我还不想死……”
她怕哭出声，引起车上的鬼魂的注意，所以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。而且，人如果认定一件事，就很容易将看到的事物，自己编造合理的解释。比如，公交车耽误这么久，还没有下一趟车，一定是因为这是一条不存在的公交路线。又如，司机到站不喊她，是想把她永远留在车里，并且故意跟她吵架，拖延时间。
女孩拉开自己的挎包，害怕道：“大师，我给你钱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”
“我们修道之人，不讲这个。”邵萍没接女孩的钱，他要是真接了钱，这件事的性质就变成敲诈勒索了，万一女孩醒悟过来，叫人把他关进牢里，那他真是哭都没地儿说。
“罢了，罢了……”邵萍连叹几口气，悲天悯人道，“他们没有离去的意思，看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。”
“你我相识一场也是缘，就让我去替你受这场劫难吧……”
女孩脑补的那些证据，其实并不成立。下一趟车没有来，是因为这条线的公交车车次少，所以上一班车与下一班车间隔的时间长；公交司机本来没有跟她吵的意思，是她自己胡搅蛮缠，司机巴不得她赶紧滚蛋。
“大师……”女孩眼泪汪汪，感动地看着邵萍，使邵萍的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。
“你不用多说，我最后求你一件事，也不枉我替你受这一劫。”
“大师，你尽管说，我都答应你！”
在女孩眼中，邵萍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，她的心柔软得稀里糊涂。
“俗话说，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。你之所以遇到这样的事，是因为你的孽力太多。从今往后，你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，每天日行一善，这样才能消除你的恶果。”
“假若日后你能取得一点半点成就，也不枉我的一番苦心。”
说完，邵萍站起身来，壮士一去不复返般地走向公交车。
邵萍那并不宽大的肩膀，犹如延绵万里的长城，他的脚步是那样的坚决……
“大师……”
只有女孩小心翼翼捂着自己嘴巴，在原地婆娑含泪望着远去的公交车。
她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，邵萍的话如犹在耳。
“从今往后，你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，每天日行一善，这样才能消除你的恶果。”
女孩把高跟鞋和化妆品，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，拿手机叫了辆网约车。
她原本计划跟朋友，去酒吧通宵到天亮。可是，大师的“牺牲”点醒了她，她以前过的那种生活，是在增加自己的孽报，从现在开始，她要重新做人，不辜负大师的牺牲，回头看了一眼公交车站。
以后，她不会再到这个地方……
“师傅，麻烦去紫薇花园。”
回去之后，她要五个小时的“五三”，然后背一个小时的英语。谁敢拦着她，她就跟谁急！
女孩绑好安全带，前面的司机师傅，也别好了自己的工作证。
女孩看到，证件上面写着：韩三春。
“姑娘，你急着回家吗？”韩三春转头问道，他虽然准备转业，正在备考。但是，他这个人闲不住，所以给自己放了一天的价，干起了老本行，顺便放松一下。
女孩心潮澎湃，觉得自己不考上清大学都对不起大师的“以死相助”。
“明白了。”韩三春了然地点头。
引擎在咆哮，犹如一头凶残的恶兽。
女孩莫名地紧张，抓紧旁边的扶手。
“姑娘你别紧张，第一次上我车的人，都不大习惯。但是，不少人后面都‘舍不得’下车。”
女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她没有办法解释这种心悸。
实践出真知，韩三春觉得让顾客实际体验一下，应该就能明白他的意思。
第一次的服务态度很重要，一定要让顾客满意。
“二十分钟……”
过于保守了，韩三春暗自摇头：“十五分钟还差不多……”
“坐稳了……”
女孩还没反应过来，巨大的推背力已经把她狠狠地压在椅背，她的喉咙发紧，窗外的景物在不停地变换。坐着的座位没有实感，似乎在洗衣机的滚筒里，不断甩出去，又拉回来。
一路上，一辆白色的GN5936，如同没有刹车那般，绝尘而去。只有那辆车咆哮的引擎声，使路上的人想起了一个不知真假的飞云山车神传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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